《小萌文[合辑]》作者:苏长华 文案 [短小甜文合辑。] 【1.学霸要和我开房】 唐棠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只能当众宣布自己是个同性恋。 于是表白的男生堵满了他的教室和寝室门外。 唐棠的室友施皓是个高冷的学霸,这朵高岭之花竟然要约唐棠去开房。 施皓(一脸正经):寝室外的人太吵了,我们去宾馆学习吧。 唐棠(内心):你猜我……信不信…… 【2.山大王画风不对】 山大王(彬彬有礼):请小兄弟慷慨赏赐点买路钱。 左宁:大王,我只有这么多了! 山大王:既然拿了小兄弟的钱,在下只能以身相许了。 左宁:喂!这是什么鬼!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学霸要和我开房[现耽] 【一】 食堂里,七八个学生围坐在一张大木桌前,嘻嘻哈哈地伸出手,互相看看其他人出的是手心还是手背。 几轮过去以后,只剩下唐棠和另一个女生,猜拳决定谁接受惩罚。 原来,大一的唐棠新加入了一个社团,和社团里几个朋友在食堂里吃完了饭,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此时气氛格外紧张。 大家都闭着嘴,屏住呼吸,盯着唐棠和那个女生的手看。 “切!” “啊呀!” “重来重来!” 唐棠和那女生出完拳后,全本安静如狗的周围,几个同学都懊恼地喊道。 低头一看,唐棠松了口气。 还好没输。 然而也没赢。 两个人出的都是“布”。 “再来再来。”那女生大大咧咧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重新背到身后。 唐棠也收回了手,又出了一次拳。 这回,又成了两个“剪刀”。 “我说你们俩可真默契。”旁边一个卷发的学姐说。 “是啊,下一把还出一样的就在一起好了。”一个学长笑嘿嘿地说。 唐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虽然都上大学了,唐棠十八年人生中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他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很讨女生们喜欢。 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表白的也有不少。然而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女生,也不想和她们谈恋爱。 虽然知道学长学姐们在开玩笑,唐棠还是微微红了脸。 那女生倒是大大咧咧道:“我是腐女。唐棠一看就是个受,我不要,我要给他找个爱护他的小攻。” “哈哈哈哈……”周围的学姐都哄笑起来,学长们也都不怀好意地笑了。 唐棠只是咬了咬唇,竟然没有生气。 和对面的女生又猜了一把拳。 这回,唐棠出了布,对方出了剪刀。 见胜负已分,那女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回了座,问唐棠是选择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周围学长学姐们热烈而八卦的眼神,唐棠平声静气道:“还是大冒险吧。” 几个八卦的学姐表示有点惋惜,坐在唐棠身边的那个腐女却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打了个响指。 大家都转过头去看那个女生,那女生神秘兮兮地一笑,说道:“唐棠,选了大冒险,你可不能耍赖,不能后悔哦。” “嗯。”唐棠点点头。 “你看到那里了吗?”那女生把手一指,指了指不远处的K歌台。 他们所在的食堂的中间,装修着一个不大不小的K歌台,平常除了偶尔会有几个性格外向开朗的学生上去吼俩嗓子,基本就没有人敢上去当众引吭高歌。 唐棠以为那女生要他当众唱歌,认命地闭上了眼。 却只听耳边那女生的声音,兴奋地说道:“你上去宣布一个交友启事,就说你是同性恋,想找个男朋友!” ———————————— 【二】 却只听耳边那女生的声音,兴奋地说道:“你上去宣布一个交友启事,就说你是同性恋,想找个男朋友!” 周围的同学纷纷笑了,夸那个女生的主意好。 唐棠先是一怔,然后腼腆地笑了笑。 “唐棠,去呀。” “快去呀。” “……” 几个女生笑嘻嘻地怂恿着唐棠。 唐棠终究是迟疑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愿赌服输,玩游戏输了总得接受惩罚。唐棠安慰自己,反正不过是上台说几句话而已,快些说完了跑下来。食堂里这么人多嘈杂,不会有几个人注意到自己的。 唐棠慢慢走上台子。 他从小到大品学兼优又积极参加各种活动,一直是全校的名人,经常做代表上台发言,上台讲话早已经是临危不惧处变不惊。他拿起话筒十分平静地说道:“这是一则交友启事。我是17级金融管理的唐棠,我在现实生活中是一名同性恋,想找一位同道中人交往……” 声色平静得仿佛他是在真心求交友一样。 唐棠话音未落,只听台下吹了声口哨,一个男生站起来喊了声“好”,紧接着,又听有人喊道:“学弟长得不错,考不考虑和学长交往一下?” “学弟!看这里看这里!我喜欢你哦!” “……” 食堂里简直炸开了锅。 显然没有料到台下竟然有这么大反响,唐棠连忙把话筒一扔跑下台,匆匆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那个出了馊主意的腐女吐了吐舌头,连忙给他倒了杯水。 唐棠把一杯水全都喝了下去,长舒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台下会有这么大反应的,不好意思啊。”毕竟人家不是真的基佬,一下被自己弄得这般难堪,这腐女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紧张兮兮地看着唐棠道歉说。 “没事。”唐棠微微笑道,“愿赌服输。反正过去了,也没人会记得这件事。” . 唐棠那场小玩笑已经过去了,以为没人会记得他说过的那些话,却是大错特错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从教室到他寝室,满路上他都随时有可能被某个突然从路边冲出来的男生围堵表白。 唐棠一路上应付了七八个男生,才好不容易跑回寝室。 反手关上门,唐棠长舒一口气,走回自己位置上把书包放下。 X大的宿舍是两人间,唐棠的室友施皓是个高冷的学霸。长得又高又帅是好多女生的梦中情人,然而平日里整天低头学习不苟言笑。女生们不敢接近他,有时候还会拜托唐棠给他传递情书。 唐棠被央求不过给他传送过两封情书后,发觉施皓收到情书不但不高兴反而表情阴郁,一脸要吃了自己的模样,以后也不敢帮人送情书了。 总之,唐棠摸不透这个高冷大学霸内心的想法,平时也不太敢招惹他。虽然是室友,基本上只能说是点头之交。 施皓察觉到唐棠回来,头都没有抬一下,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唐棠刚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闲书,打算看看放松一下心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 【三】 唐棠刚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闲书,打算看看放松一下心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学霸还是只顾手中的书,对重重的敲门声置若罔闻。 唐棠只得放下书去开门。 “是唐棠学弟吗?” 唐棠还没看清对方什么人,一大束红玫瑰就被塞到了手里。 “我喜欢你很久了,就是一直摸不清你是不是……”对方笑道,“真是太好了,食堂里那些话我都听见了,高兴得我整晚都睡不着觉……” “我是15级电气工程的萧然,也在xx社团,我见过你很多次了,就是你一直没注意到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其实……”唐棠把花束往回递给那个学长,尴尬地说道,“学长,我其实并不是……我现在其实并不想……” “好了学弟,我知道你害羞了。”学长拍了拍唐棠的肩膀,把花按在了他怀里,“我现在不强迫你答应,你先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以后还来找你!” “诶!我……”唐棠还没说清楚,对方竟然已经转身跑远了。 无奈地看了看怀里的花束,唐棠转身回了寝室里,关上门,把花放在案头。 高冷的学霸依旧在认真学习,头都不抬一下。 要是换做社团里那些人,早就围着唐棠叽叽喳喳八卦个不停了。唐棠突然庆幸,还好自己的室友是个不问世事的高岭之花,不然自己现在得尴尬得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安宁下来,唐棠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了。 宿舍里就只剩他和施皓两个人,安静得只能听见隔一小会儿,对方或者自己“沙沙”的翻书声,随后便又是好久的宁静。 不到半个小时,唐棠的宿舍门又被敲响了。 这回,唐棠又捧进来一盒巧克力。 一个小时后,唐棠又出了寝室,捧回来一个蛋糕…… 一下午,唐棠就没能坐下来好好看书过。 原本坐在位置上看书的施皓,也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两道刚毅的剑眉微微拧着。 不算上前些日子,光今天宿舍的门一下午被敲了几十次……施皓是个爱学习的学霸,这样一定非常打扰他学习的。 唐棠心里非常不好意思,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道歉说:“真是对不起,打扰你看书学习了。我这几天没课的时候还是尽量去图书馆吧,我想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唐棠以为对方会点点头然后把他赶出寝室去,或者骂自己两句也行。 不料,施皓微微抬起头,阴侧侧地问道:“你真的喜欢男人?” “我……” 不料高冷的大学霸也要来八卦自己,唐棠尴尬地正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前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 施皓比唐棠高了半个头,压迫感十足。唐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料,施皓竟然步步紧逼,直把他逼到了床沿。 ———————————— 【四】 不料,施皓竟然步步紧逼,直把他逼到了床沿。 “施皓?你干什么……”唐棠退无可退,小腿肚都已经贴在了床沿上。他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施皓。 施皓深邃的眼中,写着唐棠看不懂的情愫。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唐棠肩上,一手搂住他的后腰。 一阵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施皓蹙了眉头,松开手,转身去一把扭开门锁,对外面冷冰冰地说了句:“他不在。” “那能不能麻烦你把写封信交给他?”外面的声音问道。 施皓接过信,“砰”一声关了门,把信封随手一丢,丢在了唐棠摆满礼物的书桌上。 “真吵,今天都看不下去书了。”施皓一脸冷漠与厌恶,回头看看唐棠,“我们去宾馆开房吧。” “开房?”唐棠瞪大了眼睛。 “嗯。”施皓点点头,道,“宾馆安静适合学习,我们宿舍太吵。” “真对不起。”唐棠连忙道歉,说着就掏出手机,“我出钱,你要定哪里的房间?我现在就预定。” “不用,我有卡。”施皓伸出手,按上了唐棠的手机屏幕,一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走吧。” “诶,书还没带呢。”唐棠以为施皓被气昏头了,提醒道,“背上书走吧,你不想背我帮你背也行。” “好吧。”施皓松开唐棠的手腕,转身去自己位置上塞了几本书进包里。走到唐棠位置上,把他要看的书也塞到自己包里。 “我背吧。”面对惊讶的唐棠,施皓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几本书不重。你带着你自己就好。” “呃,好。”唐棠再扫了一眼宿舍,确定钥匙校园卡身份证之类的都已经带上后,就把宿舍的灯关上,锁了门。 已经是傍晚了,来来往往的人不多,校园里的路上很宁静。 天色昏暗,两旁的路灯都已经开了。唐棠走在施皓身旁,心里有些别样的感觉。 他们虽然是室友,却还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这样并排走在学校的路上。 和施皓走在一起竟然是这样的感觉,不敢抬头,唐棠的心竟然砰砰直跳。 那是一种和他想亲近,又不敢和他亲近的感觉。 唐棠悄悄垂下眼睛,看了看身旁施皓垂在身侧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刚才他的手抓着自己肩膀的时候,唐棠的内心竟然是慌乱而毫无排斥的。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慌,甚至还有些许渴望,想知道他下一步究竟会对自己做什么…… 路上有人和自己打了个招呼,唐棠这才回过神来,摒弃了自己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龌龊想法,笑着回了声好。 对面的人正是今天下午送花的学长。 唐棠顿时觉得略尴尬。 忽然,一只手搭在肩上,一把将自己搂到了怀里。唐棠的头冷不防撞在了施皓的肩膀上,却觉得心里一暖。 那学长看了施皓一眼,连忙识相地走开了。 原来学弟已经找到了男朋友,那位还比自己高比自己帅。貌似还是学校里有名的那位,以xx省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进来的大学霸。 “打招呼这么热情,关系还挺好?”一个酸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对方把自己往怀里按得更紧了。唐棠感觉自己简直要被压进了对方那温热的身体里去。 ———————————— 【五】 在外面吃了晚饭,订好了房间,已经是八点左右了。 施皓正在卫生间冲热水澡,哗啦哗啦的水声在耳边回想,唐棠捧着书坐在椅子上,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唐棠在想,他和施皓在宿舍一般都约定十一点睡觉,减去洗漱半个小时,还能有两个多小时的看书时间。 两个半小时,算起来不多,也不是很少。但是施皓平时的看书时间应该比这个长很多。 唐棠心里觉得很对不起施皓,自己不恰当的行为却要打扰到他的正常生活,最后还害得他只能出开房学习。 “唐棠!” 唐棠正低头想入非非,只听浴室里的施皓的声音道,“把我的裤子拿进来。” 施皓大概是刚才进去太急,忘了拿内裤了。 唐棠竟然觉得又惊又喜,连忙去翻开他的书包,迅速找到一条藏青色的内裤,提着内裤敲了敲浴室的门。 浴室的门被打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唐棠看到施皓半具赤|裸的身体,连忙把他的内裤递了过去。 施皓没有接过内裤,反而抓住了唐棠的手腕,一把将他拽了进去,反手关上浴室的门。 拿裤子不过是一个借口。 唐棠又心慌,又有点兴奋。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内心一点也不排斥施皓这样做,甚至还有点期待。 施皓似乎也看穿了这一点,一手把唐棠按在墙边,一手抓过唐棠手里的短裤放在洗漱台上。 唐棠没有抗拒也没有躲闪,只是微微有些慌乱。 施皓回身一把扯开唐棠的衬衫扣子,把他的皮带一松。衣襟大大敞开,露出平摊的前胸,裤子也哗啦啦地滑到了脚踝处。 施皓一手搂着唐棠,的温热身紧紧体贴了过来。毫无阻隔,唐棠能感受到对方洗过热水澡后略高于自己的体温,和沉重有力的心跳。 【生命大和谐。】 施皓抱着唐棠走出浴室,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他盖好。 因为是给施皓送内裤进去的,唐棠被抱出来地时候全身上下什么都没有穿。 唐棠哆哆嗦嗦地窝在被子里,抓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好家伙!已经过了平时的睡觉时间了。 “施皓,已经半夜了!”唐棠的声音颤抖着,有些虚弱,“不好意思啊,又耽误你学习了。” 正在给唐棠拿裤子的施皓闻言一手提着他的裤子走到床前,俯下身子一手撑在床沿,唇角一挑:“你认为,学习对我有那么重要吗?” “不,不重要吗?”唐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在宿舍一直抱着书看的。” “因为心里乱。”施皓道,“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进去。” “你成绩一直很好的,不是因为你学习认真吗?” “来X大三个月,我只去过一次图书馆。”施皓微微眯了眼,道,“还是帮你还书。” “唔……”唐棠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张写满认真的脸,看样子不是骗自己的。所以学霸什么的都是假的?他其实根本不在专心看书? “哦,忘了,我倒是专心看过几本书的。”施皓说着,直接把唐棠的裤子扔到了床头柜上,对床上的人欺身而上,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试试看,我的学习成果怎么样。” [全文完] ☆、山大王画风不对[穿越] 【一】 两面皆是高山深林,其间只有一条促狭小道。小路旁有一颗歪歪扭扭的槐树,左宁蜷缩着小小的身子,窝在树底下在瑟瑟发抖。 他眼前是一个衣袂翩翩的俊俏后生,剑眉星目,英姿飒爽。那俊俏后生十分恭敬有礼地上前一步,温柔地关心道:“小兄弟你怎么了?在下是这华山的山大王,姓楚名云慕,向来喜欢结交各路英雄豪杰。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请小兄弟慷慨赏赐点买路钱,交个朋友。” “大……大王……我身上只有这五十两银子。”左宁暗搓搓地看看这文质彬彬的俊俏后生身后那数百名提着大刀的壮汉,弱弱地把自己的背包递了过去。 左宁原本是个热爱学习的高中生,因为听说跟踪黑猫能进入妖怪世界,就好奇心跟踪了一只黑黑的肥喵,结果竟然穿越了。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穿越也就算了,还穿越成了个幼年丧父的穷书生,重视教育的老娘砸锅卖铁并且向七大姑八大姨借钱才凑了五十两散碎纹银让左宁进京赶考。 左宁背着行李刚走出几十里路过华山脚下,结果就遇到了这华山的山大王亲自带着数百小喽啰拦路抢劫。 “大哥,这小子鬼头鬼脑不是善茬,不如直接把这小子剁了!”那俊俏后生的背后,一个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一把夺过左宁手中的布袋子揣到腰间,提起手中的板斧就往左宁头顶坎去! “大王饶命!”这时候装清高是顶没用的,左宁在现代打架还是挺厉害,可毕竟现在的身体是个穷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人家手中有两把大板斧。 反抗只会更加吃亏,此时唯有装弱才有一条生路,左宁蹲在地上,连忙用双手抱住头,弱弱地说道,“我是个好人,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你们什么,求大王别杀我……” 左宁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五六岁年纪,由于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导致他身体没有长开。小身板瘦得很。 楚云慕一双明粲如星的眸中,瘦小的少年瑟缩在槐树下,槐花纷落如雪,少年面如朗月,朱唇皓齿,一双澄澈的眼眸简直能滴出水来,令人又怜又爱。 “铁牛不得无礼!”楚云慕一挥广袖,衣袂生风,一阵强大的罡气竟将那叫“铁牛”的彪形大汉手中的板斧生生震开。 左宁心中一悸,果然自己选择不反抗是太对了,否则真是自寻死路。 “小兄弟不必害怕,快请起来吧。”楚云慕微微一笑,竟暖得如通三月春风拂过杨柳,温暖中带着一丝清新的生意。 然而左宁却不寒而栗! 果然,下一刻,这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山大王就豁然抽|出了他的腰间长剑! 左宁的内心是绝望的。刚穿越不会就要死了吧?怎么办,继续求饶还是和他拼了?要不还是拼了吧?与其缩在树下任由山大王把自己砍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死也得死得男人一点。 左宁暗暗从地上抓起一根槐树枝握在手心,猫着腰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随时准备应战。 左宁刚刚站定,只见那山大王将手中长剑横于身前,向右侧山林中从容一掷。 “吼!”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响彻山谷,惊得左宁不禁后退了几步。 楚云慕岿然不动地立于原地,微微以目示意身后的属下。几个小喽啰立刻往深林中跑去,不过多时,竟然抬出一只黄黑相间比人还高的大老虎来。 那老虎的头顶竟插|着一柄长剑,殷红的鲜血如泉水般汩汩涌出,在地上染出一条猩红刺眼的血路。而它头顶那长剑只剩剑柄露于体外,三尺剑身竟已全然没入体内! 左宁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竟不费吹灰之力轻轻一剑就能杀死一只老虎!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又细又脆弱的小槐树枝,看来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 【二】 左宁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竟不费吹灰之力轻轻一剑就能杀死一只老虎!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又细又脆弱的小槐树枝,看来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山大王英俊的面容上,依旧挂着温暖的微笑,只见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人将老虎抬下去:“炙来与小兄弟下酒,摆宴赋明亭。” 下酒?摆宴?我没答应要陪你喝酒啊。而且,你一个山大王还请路人喝酒有没有搞错啊?左宁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山大王要么就是恶趣味,想变着法子弄死自己,要么就是有病。 不远处的半山腰,槐荫掩映之中,果然有一座小山亭。左宁惴惴不安地跟着山大王去亭中坐下,手中还紧紧攥着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小槐树枝。 左宁也不做什么想高中状元的白日梦,只想快点逃离这个画风有问题的山大王的魔爪。 “小兄弟,既然在下收了你赏赐的买路钱。”楚云慕彬彬有礼地从“铁牛”手中将左宁的钱袋用双手接过,微笑到,“今后,我们便是朋友了。” 说着,楚云慕便十分心安理得地将左宁的钱袋收入了自己袖中。动作流畅优雅,简直如同行云流水。要不是因为刚被他抢了钱,左宁还真怀疑他是什么世家大族的贵公子。 左宁心里呵呵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笑着点点头敷衍他,演技要多僵硬有多僵硬。妈的谁要和你这个抢我钱还伪君子的强盗做朋友,除非我脑袋被门夹了! “小兄弟行色匆匆,不知欲往何处去?”楚云慕亲自替左宁沏了一杯酒,递到他手中。 “进京赶考。”左宁怕酒里有下药,将杯子放回了石桌上,决定上演一出苦情戏。 闭上眼酝酿和片刻情绪,再次睁开双眼时,左宁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已是泪光粼粼如同梨花带露。左宁微微眨了眨眼,修长的睫毛上便垂挂着星星点点晶莹的小水珠,水灵清媚如同早晨最鲜美动人的青草。 楚云慕微微失了神。 回忆了一下自从穿越以来自己已经听了千八百遍的那些“娘”整天挂在嘴边的陈年往事,左宁可怜兮兮道:“我家在汉中乡下,原本家境殷实,富甲一方。不想父亲早亡,家道中落,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但我从小热爱读书,母亲知我有报效祖国的远大理想,便砸锅卖铁外加向亲戚邻居借了银子,才凑出五十两散碎纹银给我上京赶考。不想就……”不想就遇见了你,把我的银子全都抢去了!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兄弟,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无不历经磨难困苦。前朝才子苏子瞻有言‘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这真是锻炼意志的时候。”楚云慕明亮的双眸中充满了动容和同情,重心长地拍拍左宁的手,“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啊。” “嗯嗯。”左宁十分不赞同地点点头。这么会讲大道理怎么不去当教书先生要在这里拦路抢劫呢?那你知不知道拦路抢劫很不道德呢?要不要考虑先把钱还给我啊?左宁严重怀疑这个山大王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楚云慕又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箸刚刚端上来的烤虎肉。 真是肉香扑鼻,令人垂涎。然而谁知道有没有下药?左宁依旧忍住了没有去夹起来吃。 对于他问的问题,左宁实话实说:“我叫左宁。”现代叫左宁,正好古代这个人也叫左宁。 “左宁。”楚云慕低声重复着“左宁”这个名字,刚毅的剑眉微微蹙起,似乎在回忆什么沉痛的事。 怎么?这个名字有问题么?看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莫非和原主有仇?左宁小心翼翼地盯着楚云慕,袖中的槐树枝再次悄悄紧握。 ———————————— 【三】 怎么?这个名字有问题么?看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莫非和原主有仇?左宁小心翼翼地盯着楚云慕,袖中的槐树枝再次悄悄紧握。 “我叫你宁弟弟可好?”楚云慕没有抬头,声音微微有些不稳。 “呃……好。”这个称呼让左宁浑身不自在,不过心想反正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他随便叫也无所谓。 楚云慕再次抬起头,看左宁的眼神更加温润柔和,薄薄的唇角一挑,露出一抹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们是朋友了。进京旅途遥远且危险,不如为兄送你一程。” “啊……不用了!”这个消息简直太惊悚了!左宁宁可选择一个人上路随时面临狗带的危险,也不想和这个笑里藏刀的山大王一起上路。 “君子食其禄必居其事。既然收了宁弟弟的银子,保护你便是我的职责,在下一定生死相随!”楚云慕站起来,玉树临风,声如钟磬,道貌岸然如同一位风度翩翩的君子。 谁要你生死相随啊喂!左宁腹诽,我不要你跟着我,那你把银子还给我好了! . 左宁终于可以进京了,虽然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赶了整整大半个月的路,到京城已经是某天的黄昏时分。 虽然都是北方,京城看起来就是和汉中不一样,街道都宽了好几倍,怎么看怎么气派。 左宁是第一次进京,在街上走了一圈,挑选了一个店面整洁摆设简单的旅馆。一来,左宁是爱卫生的;二来,身上没什么钱,这种旅店看起来不会太贵。 楚云慕对他挑选的结果显然还算满意,随他一同走进了旅店。 “老板,要两间房。”左宁轻车熟路地走到前台,对掌柜道。 “这家店只剩一间房了。”楚云慕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左宁诧异地回头。 “诶,我们店里明明还有很多……”老板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啪”一声砸在了面前的桌上,吓得连忙闭上了嘴。 楚云慕将一锭白银顺着剑身往前一推,回头对左宁道:“只剩一间房了。” “对对对,只剩一间房了。”老板连忙把银子抓在手里送到口中咬了咬,然后乐呵呵地揣进怀里,笑嘻嘻地点点头。 “怎么这样啊?”左宁蹙眉道,“那换一家店好了。” “其他店都满了。”楚云慕道。 “对对对。”老板连连点头,“这街上其他店全都住满了,不信你去问问,一准还得回来。要不然就得露宿街头了。” “那可怎么办?”左宁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如,我们今晚挤一挤吧?”楚云慕道。 “咳,那只能这样了。”其实一路上,左宁也不是没和楚云慕睡在过一起。比如前天夜里,他们就一起住了一所破庙;再比如更久之前,她们还一起睡过山洞。 楚云慕这一路上的确帮自己消灭了好几伙拦路的山贼,还把从山贼那里抢来的钱分给了自己一半。 然而那些山贼大都很穷,楚云慕给自己的钱一路上也只能够用,没有什么富余。 左宁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用上山大王从小山贼手里抢来的钱…… 虽然左宁问了楚云慕很多次你为什么跟着我,但是他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十分义正言辞地回答道:“既然收了宁弟弟的银子,保护你便是我的职责!” 一个多么无厘头的理由啊。左宁左思右想都弄不明白,这个山大王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就因为告诉了他自己叫左宁?可是左宁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千里跟随呢? 左宁一紧张就爱胡思乱想。原主的亲爹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怎么到了原主身上就成了穷光蛋?莫非他爹死前有什么宝藏藏在了某个秘密地方,这个山大王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想利用原主找到?或者,原主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 【四】 三天后是春闱,左宁没有参加考试。 不是他忘记了去考试,而是这四年一度的重大考试竟然因为不可抗力取消了! 什么不可抗力这么厉害呢?京城被一群强盗洗劫了,顺便连布置好的考场也砸了个稀巴烂。 然后,皇上取消了这次考试,至于什么时候补上,据说会另行通知。 时已入夜,左宁抱着行李匆匆走在兵荒马乱的街上,希望能在被乱兵砍死之前逃出城去。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伙强盗竟然可以洗劫京城有木有搞错?说好的京城是全国最戒备森严知安最好的地方呢? 左宁看到了今天早上突然人间蒸发的楚云慕,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向自己奔来。 一定是这个家伙,故意跟着自己混进京城,其实是为了洗劫京城!左宁突然觉得自己完蛋了,等混乱平息下去,官府查起来的时候,自己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左宁慌忙往往窄巷里躲,谁知那楚云慕跳下马来,一侧身进了窄巷中,一把将他拉住。 “诶!你放手!你干嘛!”左宁惊慌失措,大喊起来,“你拦路抢劫也就算了还带人来洗劫京城,你别拉我当同伙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和我走!”楚云慕一把抱起像只被抓住的小猫一样手脚胡乱扑腾的左宁,把他放到了自己马上。 . 左宁被楚云慕扔到了一所不知道是谁家的大豪宅里,豪宅内内外外还有好多保卫人员,所以宅内倒是十分安全。 左宁估计,这所豪宅大概就是楚云慕一伙山贼在京城的据点吧。而是不过楚云慕自己没有留在豪宅里,把自己送到后就选择了出去继续“抢劫”。 第二天,京城的乱像总算平息了。 令左宁无限愤慨的是,楚云慕非但没有被官府抓起来,还被官府颁发了见义勇为大奖,赏赐了五百两银子,并且获得了评选年度最佳道德模范的资格。 一面写着“见义勇为”四个大字的大红锦旗被送到宅子里来,令左宁觉得很辣眼睛。一个山大王获得了官府颁发的“见义勇为”锦旗,能不辣眼睛吗? 有没有搞错?他可是个山大王诶?就算洗劫京城不是他带人干的,他也不能是个好人啊。 对于这面锦旗,楚云慕似乎十分受用,满意地点点头道:“果然再多钱不能使人快乐,使人快乐的还是获得社会的认可。” 一个三观不正的山大王还这么在乎社会的认可,左宁觉得他脑子里进了一个太平洋。 左宁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想在这个世界好好做人好好生活的良民,有责任为社会治安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微薄之力,应该去官府告发这个十恶不赦的山大王。 “大王……我有点事情想出去一下。”左宁把行李藏在怀里,一只手放在胸前用袖子遮掩着,小心翼翼道。 “嗯,今日天气不错,在下也想出去走走。”楚云慕微笑着点点头,“那便一起吧。” “不不不……”你跟我出去我怎么到官府告状啊,左宁连忙拒绝,“我……我去看望一个朋友。” “我们既是朋友,你的朋友也便是我的朋友。”楚云慕彬彬有礼地微笑道,“我想你的朋友应该不会见外。” “啊……不不不。”左宁结结巴巴道,“他,他脾气很奇怪的……” “既然收了你的钱财,那在下就更应该跟随保护于你。”楚云慕道。 “不不不……” 左宁正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摆脱这个山大王的魔爪,一个仆人匆匆跑来对楚云慕喊道:“王……” 楚云慕蹙了蹙眉。 那仆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改口道:“大王。” “什么事?”楚云慕退避几步,和那仆人走到一旁,似乎有什么秘密故意要避开左宁说。 ———————————— 【五】 山大王似乎被什么要事给缠住了,左宁最终如愿以偿地一个人出了门。 虽然某人执意给他派了两个保镖,不过左宁个子小,故意往京城最繁华的街市里走,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好一阵子,就把那两个跟屁虫甩没影儿了。 左宁向路人打听了官府所在地后,一路小跑找到了京城的府衙。 谁知府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官兵,就和命案现场似的。 难不成知府在昨天的动乱里被杀掉了?没听说啊。 左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上前询问情况,表示自己是来告状的。 “我们老爷今天忙着呢。”守门的小吏挥挥手就把左宁往外赶,“今天有贵客到来,你没看见整个府都保护起来了吗,你进不去的。” “可是现在是工作时间啊。”左宁争辩道,“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找你们老爷。” “明天再来,明天再来。”小吏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再不走就属于寻|衅|滋|事,我们要把你扔出去了!” 这个官府也真够腐败的,明明应该是上班时间竟然不让告状,左宁不干了,说什么也不肯走,还说:“你们要是不好好办公,我就去告你们老爷玩忽职守。” “哈哈哈……哈哈哈……”几个看门的小吏都笑了起来,对左宁道,“小朋友你傻了吧,昨天京城被洗劫了,皇上这会子就在我们府里和老爷谈事情呢,你和谁告我们老爷哈哈哈哈哈哈……” 左宁气得直跳脚,真是个万恶的封建社会!丑恶的封建统治者和他的官僚们没有一个是为人民服务的! 左宁在门外徘徊了一阵,寻思着看样子目前是进不去了,正准备离开,突然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叫住了。 “请问您可是左公子?”那管家模样的人问道。 左……左公子?左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他该不会是在叫自己吧?左宁道:“我叫左宁。” “那就对了。”那管家模样的人道,“我们家老爷有请。” 要么怎么讲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呢,那些看门的死活都不让自己进去,想不到这个知府老爷如此勤政爱民。所以说,无论什么样腐朽的社会形态里,都是会有几个好官的。左宁转眼就推倒了自己“丑恶的封建统治者和他的官僚们没有一个是为人民服务”的flag。 管家没有带左宁去公堂,反而穿越曲曲折折的回廊和重重花|径到了后院。 后院环境清雅,水木清华,十分宜人。庭院中间是一方波光粼粼的小湖,湖心有一座小亭,三个人围坐在亭子中间的小桌旁,几个侍女端着酒壶站在旁边,不时上前为主人和客人斟酒添菜。 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统治阶级啊,昨天京城还一片动乱死了那么多人今天就一群人在这里喝酒享乐。左宁想,这样腐朽的社会是吃枣药丸了。 “您这边请啊。”管家十分恭敬小心地弯着腰,把左宁往湖上曲折的回廊上引。 湖风吹得人很舒服,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就到了亭外。 左宁刚走到亭外,就听得一个好听的声音道:“正想派人去接你,想不到你自己跑来找我了。” 这声音好熟悉。左宁抬起头,只见席上一个挺拔的身影十分优雅地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请他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 看到那人的脸时,左宁大吃一惊!好家伙!竟然是那个画风不对的山大王! ———————————— 【六】 这是怎么回事?左宁懵了。 “这就是左宁。”楚云慕拉着左宁的手,把呆愣愣的他按在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向席上一个穿着十分贵气的男人介绍道,“臣弟调查发现,他是左尚书的遗孤。” 左宁听得云里雾里,只见那个十分贵气地男人点了点头,气势竟不怒而威,令人不禁心生敬畏:“好啊,左尚书为了国家鞠躬尽瘁,照顾他的遗孤是应该的。” “嗯。”楚云慕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左宁啊,你此番进京,有什么打算吗?”那穿着贵气的男人问道。 左宁的小脑袋迅速转了一下。这里有三个人,最下首那个穿官服的应该是知府,刚才小吏说知府在和皇上谈正事,那这个穿着贵气的人应该就是皇上。至于山大王,刚才他和皇上自称“臣弟”,难道他是个王爷? 王爷?山大王?……山大王?王爷?左宁彻底凌乱了。 皇帝还是第一次被人晾这么久,知府连忙打圆场道:“左公子一定是听到圣上的问话激动极了,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皇帝点点头,便不再多做计较,转头又与你楚云慕聊起天来:“你一天能劫到多少银子啊?” “看情况。”楚云慕道,“上次劫的汉中太守给您的生辰礼物,倒是一天便得了十万两。” 皇帝差点噎了一口。 原来他是山贼皇上全知道!万恶的封建社会!左宁想,竟然政府勾结山贼,山贼勾结政府,太没天理了。 楚云慕十分淡然地补充道:“凡是路过之人,我只取其一半财物。凡是取其财物,我一定为他办一件事。也说不上抢劫,只能算是强买强卖吧。” 皇帝无奈道:“看来这回你又有一桩强买强卖了。” 楚云慕点点头,十分郑重地说道:“既然收了他的五十两银子,我定是要生死相随了。” 左宁楞兮兮地吃掉了一口饭,“五十两银子”、“生死相随”是在说自己吗?连忙把饭咽了下去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五十两银子当我送给你了,你不用给我办事。”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楚云慕正气凛然道,“既然收了你的银子,我定要办事。” “那你把银子还给我好了。”左宁撇嘴。 楚云慕微微一笑:“到了山贼手中,岂有归还之理?” [全文完] ☆、施主,要不要吃鸡? 【一】 南京城里头,有个鸡鸣寺。鸡鸣寺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是老和尚下山化缘时捡回来的弃儿。 如果是个要喂奶喂饭的婴儿,老和尚是肯定不愿意捡回来的。毕竟寺里到了他这一代,穷得饭都吃不起了,他得靠下山化缘,其实就是讨饭才能维持生计。 虽然多个人多张嘴,不过老和尚捡到小和尚的时候,他已经七八岁了,看模样挺结实,应该挺能干活。 于是,老和尚就把他带回寺里去,省一两口饭给他吃,让他在寺里帮趁着干活。 小和尚果然很勤劳,从来不喜欢闲着: 今天翻墙到寺庙隔壁赵婶家掀了她家的瓦,明天爬到张大树家拆了他门前的鸡窝,引得左邻右舍纷纷到寺里告状。 小和尚每次都会勇敢地承认这些事是自己干的,等老和尚帮自己赔了钱,然后毫不犹豫地下次再犯。 七八年转眼过去了,赔了光自己所有的积蓄以后,老和尚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白捡的没有好东西。他找来小和尚,让他还是下山去吧。 小和尚一脸委屈巴巴,眨了眨黑溜溜的大眼睛:“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老和尚叹了口气,掰着指头和他算道:“昨天,陪了赵家大婶一两银子;刚才,赔了张家大叔二钱银子;还不算上之前那些年偷的鸡鸭鹅赔了我多少银子……我们寺里本来就穷,这么下去把寺卖了都赔不起了。” “师父……”小和尚伸出小手,弱弱地抓住老和尚的衣摆,“徒儿还没报答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大恩大德呢。” “阿弥陀佛!我还要你报答什么大恩大德!”老和尚欲哭无泪,道,“你别再闯祸逼得为师把自己给卖了,为师就谢天谢地谢菩萨,阿弥陀佛了!” “师父,我保证以后不再犯错了。”小和尚可怜巴巴地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大大的眼睛就这么无辜地望着老和尚,“求您不要赶走徒儿,没有您收留徒儿会饿死的。” “你不是很能偷鸡吃的吗?”老和尚狠狠翘了一下小和尚的脑袋,“你怎么会饿死?” “唔……”小和尚连忙用两只手抱住光秃秃的小脑门,委屈道,“可是没有您赔钱,我会被他们当小偷打死的。师父您忍心徒儿被打死吗?菩萨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算为师瞎了眼。”老和尚无奈地摇摇头,痛心疾首道,“一定是为师上辈子造了孽,菩萨派你来惩罚我的!” “嘿嘿,师父您坐您坐。”听老和尚的意思是自己能留下来了,小和尚连忙殷勤侍奉,请老和尚在破烂庙门前的木头小板凳上坐下,端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师父,请喝茶!” “咳,小鬼头!”老和尚结果茶水来喝了一口,抬手就弹了小和尚一个脑瓜崩儿,“你想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办成一件事情,才能继续留在这里。不然,为师可不再收留你了。” “师父,您要我做什么事情?”小和尚拍拍胸脯道,“徒儿一定会努力完成的。” “这么些年头,住宿费伙食费,加上赔掉那么多钱,给你除去零头,就算你一百两银子吧!”老和尚道,“你用了这么多钱,长这么大了总得赚回来吧!三天之内,你要是能赚回来一百两银子,你就留下!否则,为师不再收留你了!” “唔……”小和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一百两!小和尚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 【二】 月黑风高的夜里。 “咯,咯咯!”房顶上,一只尾巴上长着长长羽毛的野山鸡一边撒腿跑,一边骂道,“死狐狸!自从你到这里,吃了我七大姑八大姨!还要抓我,没良心!没天理!” 屋脊上,一只白狐狸在山鸡身后穷追不舍,爪子下年久失修的破瓦片“哗啦哗啦”响着。 突然,狐狸伏下前半身,做出一个俯冲的姿势。 只听“咯!”一声山鸡凄厉的尖叫,猛然飞扑上来的狐狸已经把它按在房顶上。 狐狸变回了小和尚的模样,利索地抓住山鸡的两只翅膀提起来,跳下了屋顶去。 刚跳下了屋顶,小和尚只听得屋子里叫道:“小畜生!作孽啊!你又掀了我家屋顶!告诉你师父去!” “不是我!不是我!”小和尚心虚地对屋子里喊道。 然后吓得提着山鸡撒腿就跑。 . 第二天,小和尚把夜里新抓的山鸡装了个笼子,提到了街上去卖。 为了让山鸡卖相好,小和尚抓它的时候就特别小心,连一根羽毛的碎末都没有把它抓掉。 早晨还把自己仅有的半碗米饭全都给这山鸡大爷做了口粮,为的就是让山鸡能卖个好价钱。 小和尚把笼子往街边一放,自己盘腿坐在笼子后面的空地上,托着脑袋看眼前人来人往。 虽然街上人很多,可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看小和尚的野山鸡的。 小和尚一个人坐在街旁,仿佛一个透明人。 第一次做生意什么经验,还是得多多学习别人卖东西的方法才是。 小和尚四处张望一番,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吆喝声: “糖葫芦糖葫芦啊!正宗的金陵糖葫芦!一文钱一串,不好吃不要钱!” “胭脂水粉啦!金陵鸭蛋粉!清洁保湿,美容养颜,一抹立刻美,一盒只要五钱!” “……” 小和尚认真地想了想,要卖出东西,看来不吆喝是不行的。不然街上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路边的自己。 还有,必须得有自己独特的品牌,还要喊出自己产品独特的功效。 比如人家的“金陵鸭蛋粉”能美白,比如人家的“金陵糖葫芦”很好吃。 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和尚学着周围的小贩们,扯着嗓子对街上喊道:“卖山鸡啦!鸡鸣寺出品!吃上一口,大吉大利!一只只要一百两!” 很快,小和尚的吆喝就起了作用。 现在,他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了。 这群人把小和尚和他的山鸡围在中间,开始指指点点: “疯了吧?一只鸡一百两。” “你是和尚吗?和尚卖鸡?你们和尚不是吃素放生的吗?还抓野鸡卖?” “鸡鸣寺?什么鸡鸣寺?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城里还有个鸡鸣寺?” “……” 小和尚抱着脑袋坐在地上,被眼前摊位突如其来的火爆给吓傻了眼。 这些人说了半天叽叽喳喳指手画脚的,到底是买鸡呢,还是不买鸡呢? “这里发生什么事啦?这么热闹啊?”一个手中拿着折扇的锦衣少年用扇子拨开人群走到小和尚的摊位前,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立刻把其他人隔在了一尺开外。 “哟?卖凤凰的?”锦衣少年用折扇指了指小和尚面前笼子里的山鸡,“啪”一声打在手心里,“好!好看啊!这羽毛五彩缤纷的,是凤凰啊!怪不得这里这么热闹!” ———————————— 【三】 “哟?卖凤凰的?”锦衣少年用折扇指了指小和尚面前笼子里的山鸡,“啪”一声打在手心里,“好!好看啊!这羽毛五彩缤纷的,是凤凰啊!怪不得这里这么热闹!” “少……少爷。”锦衣少年身后的狗腿管家探出脖子,趴在他耳边小声道,“这是一只鸡。” “鸡?”锦衣少年看了看笼子里的山鸡,不屑地笑道,“你把本公子当三岁小孩呢!本公子没见过鸡吗?鸡是长这个样子的吗?这么五彩缤纷的,分明就是一只凤凰嘛!不是凤凰会有这么多人围观?” “呃……这……”管家无语地缩回了脖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和尚,这只凤凰怎么卖啊?”锦衣少年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小和尚笼子里的山鸡。 “施主,你要吃鸡吗?”小和尚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鸡鸣寺出品。吃上一口,大吉大利。一只只要一百两。” “少爷,这也太敲诈了吧!”锦衣少年身后的管家又伸出了脖子,在少年的耳边叽叽歪歪道,“这个和尚敢情是疯了,一只鸡要卖一百两,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围观。” “鸡?这还真是一只鸡啊?”锦衣公子挠了挠头,笑道,“我无敌巨富超有钱家族,从来不吃鸡。所以我不太认识鸡的品种,各位见笑见笑。” 在南京城里敢自称“无敌巨富超有钱”的家族屈指可数,围观的人纷纷转头去看那锦衣少年。 “哟,刚才没认出来啊,这位不是傅公子吗?” “听说他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他们家不吃鸡,吃龙肝凤胆老虎心!” “真是有钱人家啊!我看只有他才配吃这种一百两银子一只的鸡了!” 被周围的人认了出来,死要面子的傅公子往后靠了靠身子,和管家小声商议道:“本少爷要是不知道价钱还好走。这会子知道了价钱要走了,这个和尚岂不是会看不起我,觉得我很穷?周围的百姓怎么看待我们傅家,岂不是觉得我们家很穷?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以后我爹他老人家出门上街,岂不是脸上无光?” “这……这……”管家被傅公子的话给噎了一下,无奈道,“可是少爷,这只鸡真的太贵了啊,值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傅公子骄傲地一拍鼓鼓的钱袋:“可是本少爷钱多啊!” “呃呃呃,是是是,您是钱多。”管家连忙谄媚地点点头,伸出一根指头,苦着脸道,“可是一百两银子,都够您开一座养鸡场了。您花一百两银子,要多少鸡没有啊?什么样的鸡没有啊?” 两个人叽叽咕咕了半天后,傅公子硬是被管家给拖出了人群去。 众人见连傅公子这人傻钱多的冤大头都不买小和尚的鸡,估计这鸡是没人要了,看热闹的人群也纷纷散了。 大家都走了,也没人买鸡,小和尚沮丧地抱着光秃秃的脑袋。闭上眼,眉头一蹙一蹙的。 心里又是烦闷,又是着急。 正烦闷间,只听耳边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小和尚,这是你抓的鸡?” “嗯。”小和尚兴了一声,抬起头来。 看清眼前的人后,小和尚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 【四】 看清眼前的人后,小和尚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清虚道长!八年前就是他追杀自己还用符咒废了自己的法力!要不是幸运遇到了老和尚师父,自己肯定都饿死了! 这回他又找上门来了,肯定没有好事情! 小和尚吓得鸡都不要了,转身就要逃跑。 “诶,别跑啊。”清虚道长一把拉住小和尚的衣袖,幽幽道,“贫道说你这么些年都躲在哪里,竟然一点气息都没有,原来是当和尚去了。怪不得。若非你上街,贫道都找不见你。” “臭道长烂道长!”小和尚回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一直追杀我!” “贫道的任务就是除妖!”清虚道长说着,便从道袍的衣袖中抽出一张明晃晃的符咒来。 小和尚暗道不好,急忙望四周望望,余光正瞥见正在不远处摊位上买黄历的傅公子。 也只能孤注一掷试一试了,小和尚扯着嗓子对傅公子大声喊道:“傅公子!这里有个贫穷的道长要买我的鸡!一百两!” “贫穷”两个字还说得特别响亮。意思就是连贫穷的道长都买得起我的鸡,你买不起实在是在丢脸了。 傅公子果然很吃这一套,带着两个家丁和管家又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 见有人来了,清虚道长连忙收了符咒,放开小和尚的衣袖。 “管家!我说这只鸡有人买的吧!你偏要说傻子才会买!怎么样怎么样,难道这个道长也傻了吗!”傅公子先劈头盖脸地把身后的管家教训了一顿,指着小和尚的鸡道,“本公子差点就买不到这么好的鸡了。有道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只鸡卖这个价钱它就值这个价钱!小和尚,你别卖给这个穷道士,把鸡卖给我!” “做生意也有先来后到吧。”清虚道长好声好气地和傅公子道。 “对啊!”傅公子理直气壮道,“这只鸡本来就是本公子先看到的啊!不信你问问街上这些人,是不是本公子先看到的这只鸡!现在本公子就要买这只鸡,这只鸡肯定得先卖给本公子的。是不是,小和尚?” “嗯……对,对。”小和尚点点头,“的确是傅公子先看上的鸡。” 清虚道长看了一眼傅公子,发现对方双手插着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自己,好像随时要冲上来和自己拼命似的。 金陵傅公子,只有他不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傅公子气势汹汹地瞪着清虚道长,道:“这只鸡是我的!小和尚早就卖给我了!” 看来今日是抓不了狐狸精了,再与这个霸道土财主纠缠下去还得惹一身骚。清虚道长点点头道,“好,这只鸡让给傅公子便是,贫道告辞了。” “哼,这还差不多。”见清虚道长颇为识相地退出走人了,傅公子心情大好,对管家道,“给这个小和尚一百两银子!把鸡带走吧!” “这……这个……”家丁一脸为难地看着傅公子道,“少……少爷……这只鸡我们还是别买了吧……” “什么?”傅公子用扇柄狠狠敲了一下管家的脑袋,“本公子好不容易抢来的鸡!怎么就不买了!快给钱!” “这,这只鸡死了……”管家指着笼子里的鸡道。 “!”小和尚惊讶地往笼子里看去,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一直野山鸡,这一会儿功夫竟然躺在笼子里不动了! ———————————— 【五】 “!”小和尚惊讶地往笼子里看去,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一直野山鸡,这一会儿功夫竟然躺在笼子里不动了! 傅公子也吃了一惊,这结果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这只鸡怎么死了?”傅公子用脚踢了踢笼子,发现笼子里的鸡果然不会动了。 只想了一下,傅公子便恍然大悟道,“一定是刚才那个臭道士下了黑手!把你的鸡给害死了!” “呜……”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小和尚一个没忍住,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 “诶,你,小和尚,你别哭了。”见小和尚哭了,傅公子有些无措,连忙安慰道,“鸡没了还可以再抓一只的。” “呜呜呜……” “要不然,我再给你买一只鸡?一百两银子一只那种!” “呜呜呜……” “要不然,我给你一百两银子?”傅公子一把从管家手里抢过自己的钱袋子,胡乱掏出一把银子塞到小和尚手上。 “少爷,那都快有二百两了!”管家激动地跳了起来,痛心疾首地喊道。 “呜,我不能白要别人银子的。”小和尚抽噎着,把银子推回给了傅公子,“我的鸡没有了,我不能要你的银子。” “那,那你……”傅公子皱了皱眉,把银子攥在手心里,问道,“我给你鸡你不要,给你银子你也不要。你不要鸡也不要银子,为什么鸡没了又要哭?” 小和尚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抽抽搭搭道:“鸡没了……我就没有一百两银子,没有……一百两银子……师父……就……要把我赶下山,师父……把……我赶下山……我……没饭吃……就会饿死……” “等等,等等。你说没有一百两银子你师父要把你赶下山?你被赶下山就会饿死?”傅公子一拍大腿道,“有了!你师父把你赶下山以后,你到我家来啊!我家有的是钱,肯定不会让你饿死的!” 傅公子身后的管家一脸黑线,道:“少爷,这个小和尚是一心向佛的出家人,肯定不愿意离开他的师父和寺庙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小和尚吸了吸鼻子,后街上下了动,吞下一口唾液,道,“可是你家从来不吃鸡,我最喜欢吃鸡了。” 管家撇了撇嘴,就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吧! “吃鸡?好啊,你来我家就吃鸡啊。”傅公子大方地挥挥手,“管家,你现在就去买十只鸡回家。” “少爷,您不能这么乱来啊。您不能什么人都往府上带啊。”管家劝道。 “你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傅公子不耐烦道,“本公子乐意带谁回家带谁回家!” 于是,管家奉命在街上买了十只鸡。两个跟班每只手提两只鸡,管家一手提一只鸡,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公子屁股后面。 傅公子则手里拉着一个小和尚,带回自己府里。 . 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鸡汤了。 以前在左邻右舍悄悄偷鸡吃的时候,小和尚根本顾不得鸡肉怎么烹调,胡乱弄熟就吃下去了。 而且师父的锅不能有荤腥,小和尚只能偷偷摸摸自己用木头搭个架子生火烤着吃鸡。 小和尚把一整只大肥鸡连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擦了擦嘴,发现周围的人除了傅公子,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和尚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个出家人,竟然在这里啃鸡吃…… 可是,自己从来没有一天当过正经和尚呀。 小和尚嘿嘿地咧了咧嘴角,把碗里的鸡汤也“咕嘟咕嘟”喝下去,喝得一滴都不剩。 小和尚喝完鸡汤,砸吧砸吧嘴,就听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儿啊,真孝顺啊,知道你爹撞邪了,这么快请了个法师回来。” 说着,那穿戴华丽的中年女子走上前,将小和尚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长得不错啊,就是年龄太小了一点。法术灵不灵验啊?” ———————————— 【六】 小和尚一脸懵逼地被人带到了傅员外居住的院子里,完全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一走到放门口,小和尚就听见房里“乒乒乓乓” 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一个尖锐刺耳的喊声。 “啊!啊!臭狐狸!死狐狸!让你卖我!”房里那声音大喊道,“我让你卖我!我要杀了你!” 小和尚站在门外就吓了一跳,里面那个声音有点耳熟。貌似是……山鸡?再进去恐怕…… 然而傅老夫人和一群丫鬟还是推推搡搡地把小和尚拥了进去,好求歹求地求他给他们老爷看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撞了什么邪。 “死狐狸!烂狐狸!你还敢来!”一个花瓶向小和尚迎面飞来,小和尚侧身一闪,花瓶“乒”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这可是古董花瓶啊,你这个老不死!”抠门的傅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抹了把泪。 “老夫人你们先出去吧,傅员外被妖邪附体了,不过贫僧有办法对付他。”为了避免有人在场碍手碍脚不好施展,小和尚把傅夫人一干人等全都推出了门外去,把房门“砰”一声关上。 傅员外在房间里“乒乒乓乓”地,把能砸的东西全都冲小和尚砸了,方才气喘吁吁地指着小和尚干瞪眼:“你给我过来!不打死你我就不是鸡!” “原来你是个山鸡精。”小和尚笑道,“怪不得清虚道长一走你就一动不动了,原来不是死了,而是魂魄金蝉脱壳附了傅员外的身体。你这样做可是违反修行法则的,会被雷劈的。” “呸!我修行得好好的你吃我亲戚抓我来卖!你不违反修行法则?你不违反修行法则清虚道长抓你干什么!”傅员外两个大步冲上前,抓住了小和尚的衣襟,作势要打。 要是从前自己还有法力的时候,这个山鸡精早就被自己打得渣渣都不剩了。可是八年前法力都被清虚道长废了,小和尚还赤手空拳的。 虽然没有法力还赤手空拳的,一只山鸡精小和尚还是打得过的,可是人家现在附了傅员外的体,自己又不能揪着打。 小和尚想了想,最后竟然只能学着清虚道长的模样,念起他们道士降妖的咒语来。 虽然鸡鸣寺里业务很不专业,师父也没什么法力。不过小和尚翻墙抓鸡的时候出于好奇顺便偷过几本附近道观里的书,还是学会了一点点咒语的。 “死狐狸!”傅员外突然抱住脑袋,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在地上打起滚来,嘴里不听咒骂着“死狐狸”、“臭狐狸”、“烂狐狸”之类的。 念着这个咒语,小和尚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要炸了。 自己一个小妖怪念人家的降妖咒,真是太作死了。 现在,小和尚和山鸡精陷入了一个僵局。就看谁精力更弱,谁先被咒语耗死,对方就可以完美胜出。 山鸡精虽然修为尚浅,可小和尚连内丹都已经没了。 ———————————— 【七】 看着晕倒在地的傅员外,小和尚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阳穴,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门。 见房门打开了,门外的傅老夫人和下人们连忙一拥而入,进去把傅员外扶起来抬到了床上。 傅员外醒来以后果然恢复了正常,全家对小和尚感激涕零,硬是塞给他一百两银子! 看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小和尚拍拍自己鼓鼓的钱袋,高高兴兴地回寺去了。 这下,不会被师父赶下山了吧! 小和尚回到鸡鸣寺,把自己怎么降妖怎么赚了一百两银子的经历和师父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当然,要突出自己多么厉害。至于差点和山鸡精同归于尽这么丢人的事情,就不用说出来了。 老和尚听了深有感触,终于发现自己努力奋斗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如此贫穷了。 人不怕不努力就怕努力用错了地方,原来这么多年不是自己不努力导致无法致富,原来是想致富却走错了路! 第二天,鸡鸣寺就关了。 老和尚到附近道观给人家当徒弟去了。 这回倒是没有被师父赶下山,师父自己下山去了。 于是寺里,只剩小和尚一个人了。 估计,还是得饿死。小和尚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哦!师父把一百两银子全都带走了! 哦不!师父还是有点良心的!小和尚看了看面前的破桌子上,师父给自己留了两文钱,可以出去买个炊饼。 先把早饭吃了,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 第二天,听说傅府的傅公子也撞邪了,请鸡鸣寺的小和尚去看看。 小和尚去了以后,发现傅公子其实是装的。 第三天,听说傅府的傅公子又撞邪了,请小和尚去看看。 小和尚去了以后,发现傅公子其实是装的。 第四天…… “你不要再骗人了!”小和尚不高兴了,对傅公子说,“我从寺里跑过来很累的!” “那你就住在我家好了。”傅公子无赖地往小和尚身上一挂,把他抱在了怀里,“这样你跑过来就不累啦。” [全文完] ☆、富春谣(小虐) 【一】 富春山下,桐江烟水冥灭。清风过处,江底白云与山间草木随波摇曳。岸边有巨石高耸出江面,一人闲坐在石上,举着长长的竹竿垂钓。 这一垂钓,就是十五年。 不论晴天丽日,还是斜风细雨,他总会坐在这巨石之上垂钓,唇边悠然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一只雪白的野鹭飞到他身边,把嘴里衔的小鱼放在他手心。 严子陵微微一笑,放下右手中的钓竿,修长的手指拈起小鱼又塞回到白鹭嘴里:“我会自己钓鱼,你的鱼就自己吃吧。” 白鹭仰起头,伸着脖子,喉咙一动便把小鱼吞了下去。 严子陵在一旁笑着,重新举起钓竿:“如今天下终于安定,这富春山中清风流云,才真是属于我们的。” 白鹭满意地向天长鸣几声,似乎在应和他的话,一扑腾翅膀,飞向山林深处去了。 “别藏了,出来吧。”严子陵好笑地开口道,“你来了三回了。” “嗯……是的。”树后一个人蹑手蹑脚地钻出来,又回头招手让树丛中一同藏匿的几个人也都出来。几个人纷纷对严子陵点头哈腰:“严先生,这回我们带来了黄金千两,前来聘请您。” 怕开的条件不够丰厚严子陵不会动心,那人连忙补充道:“陛下说了,只要您愿意前去相会,还要什么只需开口,都会满足您。” “哈哈哈,都十五年了,阿宣还记得我啊。”严子陵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车都来了,又有厚礼相送,那就去会会故人。” 这天下之大,除了他,再没第二个人敢直呼直呼当今皇帝刘宣的名讳了罢。 严子陵悠然上了车,此番离开吴山越水的灵秀,再入帝京繁华,谁知道又有什么新的旧的人和事在洛阳相待呢。 ———————————— 【二】 洛阳,馆驿 房中,严子陵穿着青灰色的中衣,枕着手臂,悠然闭目仰躺,口中哼哼着小调。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噫……” “子陵,你一点都没变。”一个温润而威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严子陵依旧顾自躺着,就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我狂放惯了嘛,你知道的。” “啊呀子陵。”刘宣解了外衣,还与当年一般,径直枕到严子陵的小腹上,“那你觉得我变了吗?” 严子陵沉默良久,低沉着声道:“你稍微有点变了。” “啊?”刘宣惊讶地抬起头,旋又平复枕回他腹上,“我哪里变了?” 你是觉得我变老了,还是变丑了,还是觉得我得到了皇位,就变自己的初心? “你变胖了,压得我喘不上气!”严子陵倏地坐起来,把刘宣推开,“阿宣你个馋猫,十五年前住我家一个月吃了两百斤米,你现在当了皇帝是不是更能吃了哈哈哈!胖成这样还睡我身上!你这么多肉应该你给我当枕头用的,一定很软!” “你……”刘宣清雅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子陵,你竟然还提那个……我……我那时候……吃的多了点,我给你钱就是了,干嘛提那些个……” “哈哈哈……你今天不是派人给了我黄金千两嘛,那就当做还钱了。”严子陵指了指自己身边,“那时候你说,只要我帮了你,等你当了皇帝,就什么都听我的。现在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坐过来给我当枕头吧!” “你这狂放样子呀。”刘宣坐到严子陵的身边,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没错,我就是想到了当年的承诺,派人去请你来洛阳。可是为什么请了你三次你才来呢?” “才三次已经便宜了你。要不是看在千两黄金的份上,我是不会只请三次就来的。起码也要三十次才够排场是吧?”严子陵抬起手抚了抚刘宣的脸,“现在你终于得到这天下了,感觉如何?” “感觉,还是需要你。” “十五年,你应该学会依靠自己了吧。”严子陵欣慰地笑道,“你凭借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开拓了这样一片朗朗天地。再用自己的智慧,去耕耘,去收获……” “你说起大道理来,好像还是挺对的。”刘宣伸出手,轻轻抚摸严子陵敞开的胸怀,麦色的肌肤,紧致而柔韧,“可是,你不再帮我了吗?” “人各有志。勉强多不好。”严子陵闭上眼,慵懒地开口,“阿宣啊,十五年了,我看到你也稳重了许多。接下来的事,我相信你自己可以的。” 一人心在庙堂,一人心在山水。能走到最后么?刘宣与严子陵相枕而卧,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一梦,就是十五年。 ———————————— 【三】 十五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桐庐城里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一个淋成落汤鸡的人飞奔着冲进一座豪华的庄园。 “啊欠!给本王拿一件干衣服!”刘宣打了个喷嚏,一边站在门廊瑟瑟发抖,一边抬头打量四周。 这里当是一座地主豪强的庄园:四周高墙将这里阻隔成一方朝廷之手也伸不进的独立天地,庄园中上至生活用品,下至奢侈玩物一应俱全——甚至自己打造兵器。 地主豪强割据一方,不受朝廷的管理,是当时的常态,刘宣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惊喜自己终于有了庇护之所。 “贵客里面请。”一位仆人将刘宣引入后堂,“我家主人就在里面。” “求件破衣服如此麻烦,竟然还要你见家主人。”刘宣不满地走进后堂,衣裳的下摆还在滴滴答答淋着水。 堂上有个人背手而立,虽然只见一个背影,身姿依旧完美得令人心生遐想。 “在下刘宣,拜见这里的主人。麻烦你给我件衣服,再给我点吃的,再给我住一晚……诶?你不是……”刘宣愣了愣,跑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你是我同学严子陵?” “啊?”严子陵惊讶地转过头,“阿宣啊?你什么时候自称起本王来了?” “额……我……你先给我衣服吃的喝的我们再说……冻死我了……好饿……”刘宣放开严子陵的手,抱着自己的双臂,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样,“我要吃……” “好了,你先去换身衣服,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刘宣想想也是,都同学五六年了,他还是了解自己的,便跟随者一名仆人去厢房换了衣服。 换完衣服的刘宣到了饭厅,眼前已是满桌的菜肴。 “啧……”刘宣激动地无以言表,坐下便狼吞虎咽起来,“子陵,你真够朋友……” “食不言寝不语。”严子陵故作不屑的样子,“吃完了再说。” 哼!自己一个堂堂的王爷,竟然被他数落了?吃得快饱了,刘宣才想到一个贵族该有的风度,便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慢条斯理地细品起来——人大概只有吃饱了,才有闲心去折腾出“风度”二字吧。 不过,刘宣还是将满桌食物吃了个精光。 “吃饱了?”若非亲眼所见,严子陵简直不敢相信如此精瘦的刘宣能吃下这么多东西。 “吃饱了!”刘宣拍拍肚子,“现在能有个地方舒舒服服睡一觉就好了!” “带客人去东厢吧。” 跟着仆人再偌大的庄园里走,刘宣东张西望着,突然在一方精致的木门前停下脚步:“这里很香啊……有一股兰花的香味。” “这里乃是主人的房间。”仆人解释道。 “怪不得这间房看起来特别不错。”刘宣指了指房门,“我就睡这儿吧。” “这……不……东厢有很多房间都很不错。这您睡这儿主人没法睡了。” “怎么会没法睡?”刘宣已经径自推了门进了房间,“这榻不是很宽敞嘛。我们同学的时候都睡在一起的。” “那……好……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嗯。退下退下吧!” 仆人甫一关上门,刘宣便欢乐地蹦上了榻:“哈哈哈!逃个难还能有这么好待遇!随便进个地方还能遇到老同学!还是想了好久的严子陵!” “这里还真不错啊。”刘宣仰躺着,转头观察四周的陈列。 左边是竹帘遮挡作屏风,能隐约见屏风外几案上一盏明灯,几案前似乎挂了一副孔子像,另一侧则悬了一张七弦琴。房中幽香也当是来源于案上的燃香,淡淡袅袅,令人心旷神怡。 转头再仔细品味右侧雕花窗外,是泠泠檐雨溅地之音,闲疏散漫,生趣盎然,令人不觉而忘尘俗。 这个严子陵真会享受啊!我也要来舒服舒服!刘宣在床上张成一个“大”字,闭上眼嗅着幽香,听着雨声。要是能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多好。 往枕下一伸手,刘宣摸到一块软软的东西。好奇心驱使下,刘宣揪着那东西将它从枕下抽出来。 “嘿嘿!”刘宣激动地忽一下坐起来,手中是一方雪白的帛。 这是严子陵的心上人给他的情书,他珍惜地放在床头?还是他写给心上人的情书,他还没敢送出去所以放在床头? 哈!那个散漫的狂人也会有这种小感情?刘宣坏笑着打开帛书,一字一句地读起来:“鸡鸣喈喈,风雨洛阳。子陵子陵,愿无相忘。燕燕于飞,爰止春江。子陵子陵。愿无相忘……” 这不是严子陵完成学业离开洛阳时自己送他的诗么……刘宣红了脸,忙把帛书塞回到枕下。这严子陵还真看重我们的同学之情啊,竟然把它放在枕边……还是,我写的太好了,他要珍藏起来增值? 这回,依旧闭目仰躺,刘宣原本悠然的心情却成了乱糟糟一片搅拌着桃花的泥浆。 “嗯?阿宣……你怎么在我床上?”严子陵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的房间比较舒服。”刘宣依旧张成“大”字躺着,毫无给严子陵让点位置的意思,仿佛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 “哦。我也习惯我的床,那就挤挤算了。”严子陵把外衣一扔,径直扑在刘宣的身上,“这么睡挺不错的,又软,还暖和。” “额……你重……我刚吃的饭都要被压出来了……” “嗯……睡觉……” “严子陵,我给你让个位置,你别睡我身上行不行?” ———————————— 【四】 “严子陵,我给你让个位置,你别睡我身上行不行?” 梦中刘宣低声絮絮,猛然惊醒。 身旁是熟睡的严子陵,他没有压在自己身上,只是把一条腿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老样子!”刘宣拍了拍肚子上的那条腿,合上眼,继续那个十五年的梦。 在严子陵家住了一个月后,庄园的门被一队粗暴的官兵敲开。 “我们是来搜查逃犯的,看看你家有没有窝藏什么前朝不干不净的人!”官兵道。 “你都说了是我家,我不想让你进,也是我说了算吧?”严子陵站在门边,从容笑道,“我管你们搜查谁,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大胆刁民!竟然阻碍我们执行公务!再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不客气了!” “呵。不客气?你们可以试试看!”严子陵转身径直走进庄园,“全打死了就扔远点,还有,一个活的不能留,免得官府找我麻烦。” “诺!” 庄园中的守卫迅速集结,与门外官兵一场厮杀,竟真杀得一个不留。 毁尸灭迹,不过是一把火,一盆水的事。 可是,最高权力落在他人之手,再厉害的人又能毁尸灭迹多少次呢? 那时候的刘宣意识到,自己的同学,是一方豪强大族。而自己,却是在外戚王僚篡位后趁乱逃出洛阳的落魄王爷。 刘姓皇室已被几乎屠杀殆尽,只剩下自己被到处追杀。躲在严子陵这派与世隔绝的天地之中,难道能躲一辈子吗? 就算能躲一辈子,大丈夫在世顶天立地,也不能活成这样!有家仇不报,有国难不顾,让自己的朋友为自己一直抵挡欺侮? 刘宣是最后的皇族,应该站起来,夺回属于自己的江山! 那天,刘宣喝得酩酊大醉。 “我要起兵,我要去夺回洛阳,夺回我的天下!”刘宣泪流满面,发了疯似的在严子陵面前咆哮,“我不要连累你!我要让你因为我过得更好!” “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安逸地过一辈子,我就陪你踏花走马,浪迹天涯;如果你想要夺回你的天下,那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你愿意帮我!”刘宣冲上前一把抱住严子陵,“子陵,你若愿意帮我,待我登上帝位,一定与你共享富贵,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真心帮助你的人,不会想要回报。况且,人间富贵好比弱水三千,我只要一瓢也够饮了。”严子陵抚摸着刘宣的后背,“只要这是你想要的,我就支持你。” 这一夜,两人促膝而谈。不同以往,讨论的不再是风花雪月,而是重振江山的战略。 “王僚即位以来,政策屡屡失当,且为篡位之贼,早已不得人心。阿宣若要起兵,就要有仁义为本,让天下重见希望啊。” “嗯,一定。” “好,再说这起兵条件。‘侠以武犯禁’我这庄园,藏匿有不少亡命之人,俱是江湖上有信义的侠士。阿宣,千万别小看这些人的作用。朝廷昏聩,那么对抗朝廷的,就是你团结的对象。” “嗯,记住了。” “第三,你看当今天下,虽然新朝已立,而豪强割据,是朝廷最大的威胁。王僚也看到了这点,正在采取措施瓦解地方豪强——这就是阿宣你最重要的基石。许诺即位之后,永不侵犯,他们便都是你最大的后援——能有如此后援,阿宣你的宏图伟业也不远了。” “这……”刘宣挠了挠头,“他们以后不会也对抗我吧?” “相信你自己,得道多助。”严子陵敲了敲刘宣的头,“想好你的目标是什么,不要狐疑不决。” “嗯。子陵,我想好了。我要夺回我的东西,再和你一起过好日子。” “哈哈哈,我等着啊……” 这一等,就是十五年。 严子陵散尽家财,资助刘宣起兵。 遵循着严子陵和自己的三条建议,十五年,刘宣怀着仁义之心,招揽了形形色色的人,团结了各地的豪强大族。 一战又一战,不论何时何地,刘宣都身先士卒;一年又一年,不论春秋冬夏,刘宣的斗志都没有衰减;一寸又一寸,刘宣的土地在一天天扩张…… 起初,还互相写信。渐渐,也杳无音信。 严子陵在富春江畔独自垂钓着自己的春天。春天,如约而至十五年。 这是十五年来最美的一个春天,严子陵又见到他,他终于实现了抱负,给天下人播种下一个明媚的春天。 不过,严子陵和他十五年的梦里春天已经醒了。 翻身抱了个空,身边的刘宣已经不在了。 天刚微微亮。 严子陵想起来,皇帝是很忙的,毫不在意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十五年,习惯了。 ———————————— 【五】 洛阳南宫,德阳殿 刘宣一早便派人接严子陵进了宫,下了早朝,迫不及待地回到寝殿陪他闲聊。 “你这里的香,怎么如此熟悉啊?”严子陵斜倚着几案,嗅了嗅周围弥漫的淡香。 “这是十五年前,从你……那里顺了点……”刘宣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忙补充道,“我就是觉得好闻,所以找人研究了下成分,一下子配了很多,我打算一直用这个……” “哦。阿宣你不光馋猫还是小偷啊。”严子陵随手抓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看在这桃子这么好吃的份上,我就帮你保守秘密好了。” “子陵,你觉得十五年,人是变好,还是不变好?” “问得好。”严子陵道,“变有变的道理,不变有不变的道理。”最可怕的是,有人没变,有人却变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我知道自己变了很多,可是只有一件,是永远不会变的……”刘宣的话还没出口,却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 “父皇父皇,我们出去玩吧。”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跑进殿内,抓着刘宣的手不停摇晃,“外面太阳很好哦,花园里很好玩哦。” 刘宣愣了愣,十五年前还是孤身一人,没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妻妾成群,连儿子都有了。那句话那里还配说出口给子陵听!只怕是脏了他的耳朵,徒惹他嘲笑而已。 “哈哈。阿宣,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严子陵冲着小孩拍拍手,“过来过来,让叔叔看看你。” “叔叔好。”小孩跑到严子陵面前,天真地笑说,“父皇总是说严叔叔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后要给你很多很多钱,给你做大官。” “啊哈哈哈,是么?看不出来阿宣你这小子还真有良心。”严子陵乐呵呵地抱起小孩,“真会说话,叔叔带你出去玩。” 这孩子说的话令刘宣头疼不已,恨不得把他撵出去。可是看严子陵如此热情,只能起身跟在严子陵的身边随他们一起出去走走。 “叔叔,我和你说个秘密。”小孩趴到严子陵耳边小声道,“你知道我父皇最喜欢的人是谁吗?其实不是我母后,是王贵人那个小贱人。你别告诉别人,是我母后告诉我的。” “哈哈,是吗?你真可爱呀。那你父皇有多喜欢啊?” “很喜欢,一看到就丢了魂儿。就喜欢上她一个人床,天天都和她睡。”小孩认真地说道,“不过只会喜欢一段时间,因为他过阵子还会换一个,换来换去的。” “噗……哈哈……”严子陵听得不禁往刘宣看了一眼,“太好笑了。” “对啊,我母后还说你是我父皇最好的朋友,如果有你来了那就一切都好了。因为他这样换来换去是不好的,你可以和他说说。别人都不敢说。” “嗯。好的。”严子陵点点头,“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呀?” “你告诉我的这个秘密,不可以再告诉别人。”严子陵微笑着刮了刮小孩嫩嫩的小鼻子,小孩子明明这么可爱,可是为什么心中如此……嫌弃?真是自己太狭隘了么。 哪怕只要见识过写宫廷华美的一隅,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拒绝富贵的诱惑吧,难怪阿宣想要这些,为之奋斗了十五年。不过在严子陵看来,这些还不如从富春江上钓上一尾鱼来得快乐。 “哟。这孩子跑这儿来啦。”一个穿戴华丽的女子走近了严子陵,又忙对站在一旁的刘宣施礼,“陛下。” “啊……”来了一个小的,又来一个大的!刘宣尴尬地看了一眼严子陵手中的孩子,“皇后你终于来了,快把这孩子抱走,他打扰了我和子陵聊天。” “诺。”皇后张丽华命人抱过严子陵手中的孩子,对严子陵笑道,“对不起,打扰先生了。” “没关系,没关系。”严子陵摆摆手,“小孩子乱跑很正常。” “他要是胡说了什么,也请先生不要太在意。”张丽华温良端庄地一笑,“毕竟童言无忌,也往往是实话。” “好。”严子陵一阵头皮发麻,富春山下十五年与鸥鹭为伴哪里听得懂复杂的“人话”,更别说费尽心思猜那复杂“人话”里还有一层话。 皇后的意思,这是开始拉拢党羽。阿宣的江山还没坐热,他们就开始为自己谋划了。其实,这一切真没意思。这趟浑水,严子陵一点兴趣也没有。 “好了,我们要说说话,不要打扰了。”刘宣终于如愿以偿拉上严子陵的手,把皇后甩在了身后。 陛下与这位严先生的感情,真是不一般。想来他飞黄腾达在朝堂叱咤风云已经不远。皇后一笑,只要得到他的帮助,自己与孩子的地位也能稳固,他也能有更多的依仗。如此互利之事,谁会乐意为之? ———————————— 【六】 德阳殿,夜。 “子陵,子陵。”刘宣推了推睡在一旁的严子陵,“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严子陵悠闲地抬起一条腿,放在刘宣小腹上,“睡前来个小故事可以安安眠,放松放松心情。” “十年前,我在庐江兵败。”刘宣抬眼望着床顶高高悬挂的金缕,回忆着一件遥远的事,“那时候追兵重重,我以为,我真的要死在那一天了。就在我无路可走,想跳井自尽的时候,有一位老者,他舍弃自己的生命救了我。” “真是伟大啊。”严子陵长叹一声,“这是你的福气呀阿宣。” “是么?”刘宣自嘲地一笑,“你不是总说福祸相依吗?受人恩惠,自然也欠了他。欠了他,就要回报他。他死前有个心愿,就是希望我娶他女儿为妻……” “哈哈哈哈……”严子陵笑得捂住肚子,泪水湿润了眼角,“笑死我了……他女儿不会就是那个皇后吧?” “是啊。子陵你为何笑我?”刘宣不满道,“我是和你说真心话,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说实话,我真希望他当初不要救我,我也不欠这个人情。现在,我也不会……我报答了他的,却欠了你的。” “人都是这样,陌生人的恩情总更贵重。毕竟你们非亲非故,报答他是应该的。”严子陵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反正我们是朋友,报答我什么的不要紧啊。再说了,你不是给了我黄金千两么?就当你也报答过我了。” “子陵,你为什么总是提黄金千两……你我的恩情,哪里是黄金千两能比的。”刘宣道,“我还要给你很多很多,何止黄金千两万两,只要你想要的,我能得到的,都给你。” 严子陵哂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喝喝山泉,吃吃野鱼度日的人,黄金对于我和石头一样,勉强可以垫垫桌脚。况且,你要用金银衡量感情,就算堆了金山挖了银海,也没有丝毫用处。” “所以子陵,你不接受我要给你的一切么?”刘宣转身抱住严子陵,“我说过我要报答你!给你荣华富贵!” “那我也说过不要你报答。”严子陵狠狠戳了戳刘宣的额头。给你最大最深恩情的人,本不希冀你的报答,你也永远无法报答——这大概是许许多多人活在悔恨懊恼中的原因吧。 “唉!子陵,我真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好了,那就睡吧。”严子陵翻身把刘宣抱在怀里,“睡一觉就好了,想这么多干什么,自寻烦恼!” “我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子陵……我还需要你……” “人各有志……是你的脚步在向高处,我却还在原地寻觅……难怪会偏了……” 越是人间至高处,越是炎凉瞬息变。今日同榻而卧尚有说话的余地,而暗潮汹汹,俗世羁绊之中,谁知他日又将如何相对?高处不胜寒,还是吴山越水间更温暖。 ———————————— 【七】 宣德殿,清晨 朝堂上,太史令一脸急迫地向刘宣奏道:“有客星犯御座之上,陛下请多加小心啊。” 刘宣一愣,忽而反应过来,笑道:“这是我与故友子陵同睡罢了。” “哦,原来如此,那是臣等多心了。”太史令道,“听闻严先生格调高雅,又与陛下是好友,臣等仰慕已久,无缘一睹风采。” “他起床晚,现在还在高卧。”刘宣笑道,“朕改日可以安排安排。” “那真是臣等荣幸啊。”众臣纷纷点头,“陛下这般有道明君,才能得严先生这般高人。” 听到众臣都如此夸奖他,刘宣比自己被夸奖还乐不可支:“朕聘请来子陵,想先请他担任谏议大夫一职,不知众卿觉得如何?” 众臣纷纷表示支持。 严子陵,就像天边一道苍翠山色。可以远望,却永远无法近观。与风雅没有隔阂,世俗亦没有冲突。淡然怡然,如梦如幻——也许才是真正的真。 一下朝,刘宣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德阳殿,要告诉严子陵一个好消息——至少是自己认为的好消息。 子陵听到这个好消息,会怎么样呢?笑着说“算你还有点良心”,还是高傲地说“我才不要”? 不管他怎么说,都要让他开心,让他留下,把能给他的一切都给他。 刘宣兴奋地踏进殿门,御榻却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今天起得如此早?刘宣忙向一旁的宦官询问:“严先生去哪里了?” 宦官支支吾吾道:“严先生说……他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刘宣一惊,不敢置信地追问道,“桐庐?富春山?” “嗯……他还有话留给陛下。” “什么话?” “他说,陛下是一个好君王……但是就算是贤如尧舜,也会有巢父颍川洗耳。陛下给的富贵,他不想要。”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刘宣怒吼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要……什么……如同十五年前淋成落汤鸡的落魄,刘宣一步一步走进大殿深处,把自己淹没进黑暗中。 你当年为资助我散尽家财,不就是为了让我走到今天?你等我十五年,不就是为了再相逢?接你到洛阳来,不就是好好回报你? 子陵,你到底要我给你什么?也许正是你什么都不要,我才留不住你…… 也许,从一开始,就已注定结局。 ———————————— 【八】 阿宣啊,这一切不怪你。毕竟从十五年前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结局了。 十五年,我是为一个执念。 现在,也放下了。 以后,我们各自珍重吧。 富春江畔,苍林云水。严子陵悠然举起钓竿,取下钩上一尾小鱼。 一只白鹭站在他身旁,伸长了脖子。 “怎么这回不给我鱼吃,倒想吃我的鱼。哈哈。”严子陵把活蹦乱跳的小鱼塞进白鹭嘴里,“喏,给你。” 白鹭吞下小鱼,安静地栖息在他身边。 云山苍苍今古未变,江水荡漾着斜阳自在东流,无尽无穷。日子久了,就连手中渔竿都忘了,何况那百种千般拘束与荣辱。两岸烟林,半溪山影,一人垂钓。 这一垂钓,子陵忘却了多少年。 ☆、禁步歌(小虐) 【一】 沉香亭,长安的牡丹,在酒色歌声里,默默倾国。 沉香亭,大唐的狂人,在天恩浩荡中,沉醉不醒。 “尔……何足与我言!”李白睁开朦胧醉眼,推开给自己敬酒右相李林甫,跌跌撞撞地离了席。 嘴角一丝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鄙夷那些人。 尽管知道李白已经酩酊大醉,李隆基还是解下自己心爱的珊瑚白玉禁步系在他腰间:“太白啊,既然不高兴,那你便先回去休息。” 禁步能压住裙摆的摇曳,希望太白你明白朕的意思。长风中纵情飘摇的衣袂,太潇洒,潇洒到天人嫉妒。你不累,身边的人,会累。 ———————————— 【二】 李白离了宴席,摸摸腰下禁步,笑了两声。这是恩宠,还是警告?李白不在乎。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沉香亭南,传来《清平调》绰约歌声。 李白手舞足蹈地,随着歌调唱起自己的歌词:“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李白舞累了,趴在沉香亭北的雕栏上,喉中依旧轻轻和着那歌声,忽而大笑起来。 两相欢,只是各取所需;君王笑看,只是因为视为玩物。哪怕天下人传唱,几人曾知李白“无限恨”?那个拥着美人的君王,难道真懂李白? 我不稀罕写贵妃,我李白眼里,只有我自己。和你。 ———————————— 【三】 李白跌撞出沉香亭,兴庆宫中风物,恍如梦境。 往来宫女轻盈,她们高高的发髻如同天边乌云,乌黑的眼眸恍如毫端点墨。 只有一个人,她不一样。 她的发丝金黄,披着金色的阳光;她的双眼碧绿,荡漾着琥珀的清光。 “郎君!”金发碧眼的姑娘上前拉住这个与自己仿佛,相貌与中原人格格不入的男人,“求你给我钱!我想回家!” “唔……”李白使劲甩了甩袖子,空空如也。拍了拍裙裾,腰下环佩泠泠。 “嗯……哈哈。”李白一把扯下禁步,往那素不相识的西域女子手中一放。 她是否与自己出生在同一个地方,并不重要。天子的恩赐,应当属于天下,每一个人。 ———————————— 【四】 李林甫的家中,有一间布置精美的房间。没有他人能进入,没有他人知道其中藏了什么秘密。 这天,李林甫带着李隆基,打开了这间神秘房间的大门。 “陛下赏赐给臣的每一件东西,老臣都不舍得使用。”李林甫慢慢弯下腰,打开一只只檀木箱子,御赐的大小物件整整齐齐躺着,“一件都没有少。老臣经常看着他们,想着陛下……” 李隆基的眼微微有些酸涩。珍惜一个人,珍惜他给自己的每一件事物,不论大小。林甫心里,有朕。 “陛下……”李林甫那被岁月割满沧桑沟壑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串琳琅禁步,“老臣看有人卖它,就把它买了下来。老臣认得,它是陛下之物,不想它落入他人之手……” 禁步……李隆基接过李林甫手中的禁步,紧紧握在手心,不知多少白玉珠深深嵌进肉里。 ———————————— 【五】 太液池旁,杨柳依依。 碧水中,锦鲤自在遨游,时而仰起头,吞食水面一星漂浮的柳絮。 杨玉环笑盈盈地把手中食物掷入水中。霎时,那些鱼儿为了食物翻涌跳跃,如同火光,照红了池水。 李隆基望着水中鱼儿,想了很多。 天下人如同鱼儿争先恐后地围绕自己,奉承自己,拼命抢夺自己随手掷出的半点东西。 李白不一样,他无心摘下君王的真心变卖,只要拼个烂醉如泥。 “啪!”李隆基使劲向水面抛出禁步,禁步珠玉琳琅溅碎了一池碧水。 鱼儿躲开一声巨响后,争先恐后地翻涌聚集。比之前还要猛烈。 ———————————— 【六】 长安依旧,渭水东流。 “太白,你是仙山上的白云。一个区区的皇宫,太委屈你了!”李隆基重重拍了拍李白的肩膀,让人给他递上千两黄金,“权给你做酒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哈哈哈,你果然‘懂’我!”李白笑着接过李隆基的赏赐随意背在肩上,大笑着转身就走,“哈哈,够买不少酒了!” “嗯。”李隆基没有再说话。两心不能交通,还有何言可送? 哈哈哈,不错。我李白最爱的是酒……你信么?我李白自己都不信。 误解李白的人,李白不会给你半句解释。你就当我把你的真心换酒钱了吧! 聚散平常事,李白不在乎。 ———————————— 【七】 灞陵桥上,箫声呜咽。 西风斜阳,柳色经年。 李白上了一艘小船,躺在船头喝起酒来。 “客官,去哪里呀?”船夫撑着篙,小船慢慢往江心荡去。 “随便。”李白仰起头又吞了一口酒。转过头,唇边残酒闪烁着月光的晶莹,痴痴笑起来,“去瀛洲。” “哈哈哈,客官真会开玩笑啊。”老船夫笑着摇摇头,“仙山没有,不过我听说吴越之间有一座山,叫天姥山。云海苍茫,仙人来往……” “那就去天姥山。”李白把酒壶扔到一旁,翻了个身趴在船头看江上皎洁的月亮,“吴越,吴越……”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岂是爱吴越,紫阙浮云遮。 我有清风朗月为环佩,何必珊瑚白玉累此身。 ———————————— 解佩令(二首) (一) 天家环佩,公卿皆退,太白星、朗朗相对。烂醉长安,尽道他、谪仙风采。拼一生、淋漓痛快。 清明易晦,才圆已碎,笑平生、痴心为害。把酒千觞,祝汉皇、江山千代。谢千金、疏狂不卖。 . (二) 长风孤雁,扁舟江汉,月中杯、渔家相劝。斗酒千篇,叹九州、干戈离乱。醉沉吟、醒时梦幻。 天维已断,豺狼缨冠,有多少、人间长恨。散发江湖,薜荔衣、女萝轻扇。几时闻、河清海晏。